24:佛前谋烂人真心？(2/2)

崔元徵微微颔首。她了解陈嵊——这个靠攀附皇后起家的寒门御史，最擅的就是嗅察风向。当年父亲战死沙场，正是陈嵊率先上书，将败责全推给魏明远，保全了皇后一党的清誉。

“我很好奇，”她微微颔首，目光掠过佛堂中央那尊低眉垂目的鎏金佛像，烛火在佛慈悲的底跃，映得她容颜半明半暗，“这一回，他是会选择锦绣仕途，还是我这个……将死的妹妹。”话音未落，她竟低低笑声来，仿佛想到了极有趣的事，“不过，无论他选哪一条，皆是死路。”

可以想见，待言甚嚣尘上，前两封信件亦开始发酵之时，无论崔愍琰是急于替太置手尾，还是想方设法为自己脱罪，他都必然陷左支右绌的境地，不得不接受层层盘查。可倘若……倘若他竟抗旨不遵，执意要返回南塘呢？

第二封信，是给御史陈嵊的。她将崔愍琰在盐案中的疏漏，用市井小贩的吻写成状纸。但在末尾添了句“听说怡王府的账房也懂这个”，暗示此事与怡亲王有关。

信成，她并未重读，只将笔轻搁于山笔架，任由墨迹自然风。待字迹透，她便从容地将信笺递予侍立一旁的袖，神平静无波，仿佛方才所书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。

佛像无言，依旧悲悯地凝视着红尘俗世中的筹谋与挣扎。香炉中青烟袅娜，如同命运丝线，缠绕着每一个局中之人。

“阿爹，”崔元徵指尖抚过印文，声音轻如耳语，却带着淬炼过的定，“女儿上着您的血。您的风骨，女儿捡起来了。您的仇，女儿亲自来报。”

摸着腰间那方温的私印，那是父亲亲手为她刻制，上面篆刻着的正是她的小字“音音”。

“怡亲王生多疑，见到这封信，定会以为太党要借盐案整治他。”

崔元徵缓步移至香案前，素手轻拂，铺展的宣纸如云般平。纤指执起松烟墨，在端砚中徐徐研磨，墨香渐渐弥漫，与佛堂的檀香织。提笔蘸墨时，她的动作优雅从容，笔尖在纸上转的沙沙声，成为寂静中唯一的韵律。

这封信的字里行间，依旧保持着往日那份熟稔的亲昵。她细心勾勒每个字的笔画，语气温婉如初，仿佛还是那个会倚在窗前，等着兄家书的少女。关于治病的细节，她巧妙地一笔带过，只轻描淡写地提及“日渐好转”。

因此，在疗愈的关键时期，坊间关于她病膏肓、不久于人世的言，反而成了一重绝佳的保护。而她，正要将计就计，利用这漫天言与那封措辞微妙的第叁封信，作为刺激崔愍琰的最后一击。

她自幼弱，缠绵病榻，这在京中并非秘辛。然而当今太谢运璋患隐疾，却是动摇国本的绝密。如今既得救治之法，她的母亲苑文俪将此消息守得比皇城司的密档更为严实。她绝不允许谢重胤、皇后魏筱与太这“一家叁”，再夺走她仅存的至亲。

至于那第叁封信……崔元徵角泛起一丝清浅的弧度，她倒要赌一赌，这世间是否当真存在所谓“烂人真心”。若她赌赢了，那才是对崔愍琰最锋利的一击——要让他亲见证，自己残存的那良知，如何成为葬送前程的命符。

“陈嵊最是谨慎，见到这两封相互印证的密信，必会抢先弹劾崔大人以自保。”

这第一封信，是给怡亲王的。崔元徵用左手摹仿了太府记室的笔迹，信中看似禀报漕运事务，却在提及“盐课损耗”时，刻意用了与盐案账本上相同的计量单位。更妙的是，她在“盐课”二字旁，用茶了几个看似无意的小，恰好圈这两个字。

袖轻声。

笔锋行至信末，她略微停顿，墨迹在纸上微微开。随后，她以记忆中那带着几分嗔又真诚的吻，写了歉意与祝愿——为这些年或许带来的困扰致歉，并许不再牵绊的承诺，祈愿他前程似锦。

“等我开始治病，便在南塘传我即将不久于人事的消息，至于这封信、等五日后再送往京兆尹府。”

“袖，”崔元徵轻声唤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，“真盼着能快些好起来。毕竟，有些闹，总要亲瞧着才痛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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