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第六病室（9）(2/2)

“对了，我在大学里念过书，可是没有毕业。”

安德烈·叶菲梅奇耸一耸肩膀，叹气，去了。他走过前堂的时候说：

“居然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来了。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，俗吗？”

“那么，生不死呢？”

伊万·德米特里奇闪着亮晶晶的睛站起来，向窗那边伸手去，继续用激动的声调说：

“对了，他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。您知，说来奇怪……凭各征象看来，我们的大城里并没有智力停滞的形，那儿活跃，可见那边一定有真正的人，可是不知什么缘故，每回他们派到我们这儿来的都是些看不上的人。这真是个不幸的城！”

“我看不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兴，”安德烈·叶菲梅奇说，他觉得伊万·德米特里奇的举动像是演戏，不过他也还是很喜，“将来，监狱和疯人院都不会有，真理会像您所说的那样胜利，不过要知，事的本质不会变化，自然界的规律也仍旧一样。人们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害病，衰老，死掉。不将来会有多么壮丽的黎明照亮您的生活，可是您到来还是会躺棺材，钉上钉，扔到墓里去。”

没有的。不过您放心就是，先生，好的时代总要来的！让我用俗话来表一表我的看法，您要笑就尽笑好了：新生活的黎明会放光，真理会胜利，那时候节日会来到我们街上！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，我会死掉，不过总有别人的曾孙会等到的。我用我整个灵魂向他们呼，我兴，为他们兴！前啊！求主保佑你们，朋友们！”

“好吧。城里乏味得难受……你找不着一个人来谈天，也找不着一个人可以让你听他谈话。至于新人是没有的。不过最近倒是来了一个姓霍博托夫的年轻医师。”

这以后，他看书也好，后来上床睡觉也好，总是想着伊万·德米特里奇。第二天早晨他一醒，就想起昨天他认识了一个脑聪明、很有趣味的人，决定一有机会就再去看他一趟。

“我跟您说：躲开我！吗一劲儿地追问？”

“我从这铁格窗里祝福你们！真理万岁！我兴啊！”

“唉，算了吧！”

“哦，先跟我讲一讲城里的形，再讲一般的形吧。”

他激动得在病室里走来走去，然后压低了嗓音说：

“是的，这是个不幸的城！”伊万·德米特里奇叹，他笑起来，“那么一般的形怎么样？人家在报纸和杂志上写了些什么文章？”

“您那个第奥尼是傻瓜，”伊万·德米特里奇郁地说，“您吗跟我提什么第奥尼，说什么理解生活？”他忽然生气了，起来叫，“我生活，烈地生活！我害被狂，心里经常有一痛苦的恐惧。不过有时候我充满生活的渴望，一到那时候我就害怕自己会发疯。我非常想生活，非常想！”

“您休想再听见我说一个字！”伊万·德米特里奇鲁地说，“躲开我！”

“这是为什么？”

病室里已经暗来了。医师站起来，立在那儿，开始叙述国外发表了些什么文章，现在现了什么样的思想。伊万·德米特里奇专心听着，提些问题，可是忽然间，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，抱住，在床上躺，背对着医师。

“您是个有思想、思考的人。在随便什么环境里，您都能保持心的平静。那极力要理解生活的、自由而刻的思索，那对人间无谓纷扰的十足蔑视，这是两幸福，比这更的幸福人类还从来没有领略过。您哪怕生活在三铁栅栏里，却仍旧能够享受这幸福。第奥尼[11]住在一个桶里，可是他比世界上所有的皇帝都幸福。”

“这个年轻人多么招人喜！”安德烈·叶菲梅奇一面走回自己的寓所，一面想，“从我在此地住起，这些年来他好像还是我所遇见的第一个能够谈一谈的人。他善于思考，他所关心的也正是应该关心的事。”

“每逢我幻想起来，我脑里就生幻觉。有些人走到我跟前来了，我听见说话声和音乐声了，我觉得我好像在一个树林里漫步，或者沿海边走着，我那么烈地渴望着纷扰，渴望着奔忙……那么，请您告诉我，有什么新闻吗？”伊万·德米特里奇问，“外怎么样了？”

“您怎么了？”安德烈·叶菲梅奇问。

“把这儿打扫一才好，尼基达……气味难闻得很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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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想知城里的形呢，还是一般的形？”

“说得好，”安德烈·叶菲梅奇说，愉快地微笑着，“您有信心，这是好事。人有了这样的信心，哪怕幽禁在四堵墙当中，也能生活得很快乐。您以前大概在哪儿念过书吧？”

“您不相信，可是我呢，却相信。不知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伏尔泰[10]的一本书里，有一个人说：要是没有上帝，人就得臆造一个来。我地相信：要是没有生不死，伟大的人类智慧早晚也会把它发明来。”

“是，老爷。”